作者:高文瑞
翻阅明清志书,金章宗常闪现在篇章之中。他的足迹遍及北京的山山水水,与山结下不解之缘。
初识金章宗
金章宗,名字叫完颜璟,金朝的第六位皇帝,是金世宗完颜雍之嫡孙,大定八年(1168)出生,泰和八年(1208)去位,在位20年,享年41岁。
完颜璟之父完颜允恭,主张学汉制,专心儒家经史,好诗文,善丹青。其母徒单氏亦喜诗书,尤好老、庄,言行必合于礼。完颜璟自幼受父母熏陶,文学造诣较深。他的诗纤巧绮丽,词有南唐李后主风韵。《金史》载:金章宗自少年开始,“习本朝语言小字,及汉字经书,以进士完颜匡、司经徐孝美等侍读。”他爱好书法、绘画,本人也能写得一手好字,与北宋徽宗的“瘦金体“神似。后代曾有许多文人学者,将他的书法作品误认为出自徽宗字。
完颜璟在任,断事得当,能以女真语审女真诉讼,以汉语断汉事,深得世宗赞赏,赐汉名璟,拜为尚书右丞相,亲闻朝议,习知政事,并诏立为皇太孙。世宗病重后,又诏为摄政。大定二十九年(1189),世宗病卒,遗诏完颜璟继帝位,是为金章宗,时年22岁。
金章宗在位期间用过三个年号,明昌、承安、泰和。明昌为第一个,指明昌元年(1190)之后的7年。明昌之治是指金章宗在位期间,继续原定治国方针,治平之世,使金朝政治、经济、文化都有所发展,国力强盛,堪称为“鼎盛时期”。《续资治通鉴》载:“时金有国七十年,礼乐政刑,因辽、宋旧制,杂乱无贯,金主欲更定修正,为一代法,其仪式条约,多守贞裁定,故明昌之治,号称清明。”
西山情独钟
翻阅明清志书,金章宗常闪现在篇章之中。他的足迹遍及北京的山山水水,尤其在西山留下众多文物古迹。
说来也巧,金章宗出生在麻达葛山。金世宗非常喜爱这座山,便给他起了小名麻达葛。冥冥之中,金章宗与山结下不解之缘。他喜爱山,离不开山,即使当了皇帝。金章宗在位之时,厌烦宫中束缚,经常出宫,且多往西郊行走居住。西郊美景盛多,从而造就了多处行宫。西山多有古迹,为金章宗所留。
西山苍苍,高耸云霄,其中有道场,那是香山。金章宗多次到香山游玩、打猎。香山得名于山上的杏花。春日,十里杏花,满山蕊红飞白,香飘山崖。山上有两块巨石,一如香炉,又称乳峰石;一如蛤蟆,又称蛤蟆石。香炉石因似匡庐而名香炉峰,蛤蟆石因形而称蟾蜍峰。下有二井,相距不远,名双井。相传,晋代葛洪在此炼丹,又称葛稚川井、丹井。井水不深,清澈见底。当年,住在附近的人家常到此打水。
香山上以前有永安寺,因寺内水甘甜又名甘露寺。永安寺建成于金大定二十六年(1186)二月,金世宗赐名“大永安寺”。金世宗幸临此寺,感慨地说:西山一带,香山独有翠色。寺址是由辽中丞阿勒弥捐建。殿前有二石碑,质地洁白,光润如玉,紫色花纹,僧人看后,认定为鹰爪石。碑文记载了捐建寺庙的始末。有人认为,此寺就是金章宗会景楼的故址。正统年间,太监范宏进一步拓建,花“费七十余万”。寺中最出名的建筑是来青轩,明神宗曾御书了匾额。到了清代,这块匾额已经不复存在,而名却保存下来。站在来青轩远眺,山川秀色尽收眼底。因此,清圣祖康熙皇帝御题“普照乾坤”四字。
山上曾有梦感泉。当年,金章宗常到此,一天做了一梦,梦见弯弓搭箭一射,地上竟然出了泉水,早起醒后,忙派人赶快去挖,地上果真出了泉水。泉水由此而得。后来,僧人觉得泉眼小,水又浅,想扩大规模,再挖,泉水反而消失了。
向西行数百步,曾有弘光寺,大殿为圆形,建造得极为精细。成化初年,由太监郑同建造。郑同是高丽人,在金刚山上看见有圆殿而仿造。殿内千尊佛像,各坐于宝莲之上,面背相向,极为精致,造型绝妙。殿前就是金章宗的祭星台。元代萨天锡有《祭星台》诗:“章宗曾为来,凿石诛茅筑此台。野鸟未能随鹤化,山花犹自傍人开。直期荧惑迁三舍,不向人间劝酒杯。梯磴高盘回辇处,马蹄无数印苍苔。”祭星台早已没了痕迹。向西南的路上有护驾道,章宗经过此处,道旁松树为他遮护蔽荫,所以称为护驾松。
玉泉山在京西二十里,与香山相距不远,是金章宗喜爱的去处,常到此避暑。《金史》中六次提到金章宗去玉泉山。金章宗的行宫芙蓉殿便建在山上。
京西有名山
仰山是西山余脉,在京西七十里,曲折北上,群峰环抱之中就是仰山。仰山中顶如莲花,四周有五座山峰:独秀、翠微、紫盖、妙高、紫微。《光绪顺天府志》中则另有其名:级级峰、锦绣峰、笔架峰、独秀峰、莲花峰。级级峰在北,形容其高;锦绣峰在西,形容其艳丽;笔架峰在南,言其峰形;独秀峰在寺东;莲花峰在寺西。名称不同,而山峰依然。可见山色之美也因人而异。
峰顶有棲隐禅寺,金大定年间建造。毕竟已近千年,当年的迹物难于看到,但院墙上还是留有后朝经年累月才出现的斑斑黑迹。寺院正在重修,一角还残存着《重修棲隐禅寺碑记》的石碑。还有建寺用的一些石材,以及若干块灰黑陈旧、有多道深纹的砖。这些是旧物,年代不好确定。相传,仰山曾有药王、药圣,童子在山中炼药。康熙年间,药碾、药池还在寺内。有古诗为证:“五色菊英供朝釜,药碾虽存丹灶空。山风吹碾碾无主,众生有病苦难医。”据目击者说,前几年,棲隐禅寺还是一片废墟,寺内曾看到过药碾,也曾看到过有三道沟的金代砖。这些文物在那堆旧石材中没能看到。
峰中多有禅刹,是为胜地,人迹罕至。至清代,山上还有八座亭子,那是金代的建筑,现已不存在了。几座古塔保存完好,耸立于山间林中。可以推断几百年前佛事之盛。
深秋季节,漫山的丛林变得朱红、橘黄、翠绿,甚是好看。来到仰山,才能知山的美色,去体会金章宗登临时的心境。金章宗多次到此游览,据载,有诗刻于石上:“金色界中兜率景,碧莲花里梵王宫。鹤惊清露三更月,虎啸疏林万壑风。”山路石壁上刻着不少诗,没能找到此诗刻于何处。
山中多梨花,春日里,满山雪白如银。秋天,梨子熟了,僧人吃,甚至带走当干粮;各种鸟雀也来吃,那也吃不尽。熟透的梨落地为泥,滋养土地,使山上的树木更加茂盛。
题字驻跸山
京西有凤凰岭,那里山势险要,石皆壁立,不少石顶上呈白色。最初,此山不知何名。金章宗到此玩赏,并镌刻下“驻跸”二字。日后人们便称为驻跸山。
驻跸山为花岗岩,硬度不很高,易于雕凿,山石上留有众多珍贵的石刻。随着时间的流逝,风化的原因,使字迹模糊。最清晰的是巨石上“灵秀独钟”四个大字,刻于民国时期。“神山拱佑”“神岭千峰”两幅石刻都刻于明代。其中“神岭千峰”四字最大。字迹都难于辨认,需认真研读体会,也能隐约看出万历年间的题款。这些字迹敦厚、有力、秀美,既有艺术价值,又有历史价值。
山石间有一石隙,称锣鼓峡。据说,山石一侧有几个突起的石包,用石相击,声响如锣;另一侧有几个小坑,用石敲打,声音如鼓。据说,锣鼓峡的旁边有“石鼓传声”的石刻。我在山石上反复敲击,没能听到锣鼓音响。
花岗岩有很高的实用价值。当地人用石材便采于山上。山石上确实留有开采过和未遂的遗迹。到别的山上采石也无妨。而驻跸山上有石刻,格外珍贵。清光绪年间,有人到驻跸山采石被发现,附近的村民自发保护山石,并在山石上刻下了这段经历。当时雕刻可能浅,时间并不长久,字迹已不易辨认。从资料上查出了相关的文字,谨记录如下:
“此志书所载驻跸山也。其石如垒,其色如墨,迥异于群山。为千古之神岭,万载之屏翰。故从古至今,无不景仰,殊不闻有破坏此山者矣。前因石匠崔均私行开打,唯利是图。经两村人知觉,公同理阻,悔过受罚,焚香祈祷,勒碑晓众,永远禁止,并令崔均看守。嗣从如再有故远者,两村公同送官究处,特为之志。以垂永久不朽,云尔。”落款为“西贯市村、羊坊镇公立。光绪拾八年九月吉立。”石刻犹如法令,警示着后人不能到这里开采。内容非常珍贵,可以看出当地村民对于历史文化的重视程度。
沿着山石寻找,没有找到“驻跸”二字,却见山石上刻有“驻跸山”三个字。字迹很清晰,旁边也无题款,不能断定刻字的年代。这些石刻都是不可多得的珍贵文物,已定名为摩崖石刻,被北京市昌平区列为重点文物加以保护。
此山非常奇特,平地之上,突兀地生出许多巨石,组成各种形状。山顶上有一巨石圆头尖嘴,立在山顶,人们根据形状,称为石鹰头。再向山上登,便是山峰,人们称为神岭峰。
登临神岭峰,远处的山峰连绵起伏。下视山峦,山石皆立,酷似人形,美不胜收。据载,金章宗到此游玩,看到景色奇特,颇有兴致,叫来当地的“酋长大人”击球取乐。金章宗觉得不尽兴,又取球自击,然后自诩地说:多漂亮!谁见过打得这么好的!不一会儿,群石全都站立起来叫好。金章宗高兴得命拿饮用的酪浆,赏给群石,石头无嘴,便浇灌在石顶上。志书上说,山石皆白,还有遗存。山石确是白色,而没酪浆那么明显,不知是否因时间的久远而变色。
山的正北有石梯可上,金章宗在此建亭。山的南面曾有台,两丈多高,金章宗登临,兴之所至,题下“棲云啸台”四字,现在此台已无痕迹。西南有一山洞,名寒崖,奇异深邃,上面长满奇花异草。据载,山下的西面曾有石床、石釜。山崖下有仙人棋,棋盘棋子齐全,棋子只能移动,不能拿走。有人解释,那是磁石。棋盘、棋子没有找到,却让人的想像充满情趣。金章宗一定到过那里,手拿棋子,只是不知在与谁纹枰论道。
野趣钓鱼台
金章宗游历北京的名山好水,还有闲情雅兴垂钓,最常去的便是钓鱼台。作为帝王,在各地可钓鱼的地方太多,不说因文人墨客垂钓而成名的钓鱼台,如桃江、浙江桐庐、安徽浔阳、湖北大冶,就是因帝王钓鱼而成名的,也有湖北武昌钓鱼台、瘦西湖钓鱼台、闽侯钓鱼台、安徽玉镜潭钓鱼台等等。北京也有几个地方冠名钓鱼台。密云有庙,名钓鱼台,元代至正年间建;平谷有村叫钓鱼台;怀柔的钓鱼台名副其实,在县城西三里。山乡涧里流出的水,至此宽广,向东南望去,“渚烟村树,仿佛江乡”。昆明湖以前称西湖,元至顺年间,也曾在湖畔筑有钓鱼台,明武宗在那里钓过鱼。金章宗最为喜爱的还是“在三里河西北里许”,位于“府西花园村”的钓鱼台。
此地离城很近,就在金中都的郊外,环境优美。记得上小学时的一篇课文,题目就是《春游钓鱼台》。课文还配了彩色插图,河水青青,绿柳环岸,印象中非常美丽,俨然就是城郊的公园。想必当年这里更为幽雅,所以金章宗经常游幸于此,列为“春月钓鱼之地”。
明清志书记载了钓鱼台的成因。最初,西山流下的水都灌注到这里,再加上地下涌出的泉水,汇为池。池水到冬天也不枯竭。金代文人王郁见这里环境幽雅,少年时便在此隐居。他在池上修筑了台,闲暇时,在台上垂钓为乐。钓鱼台由此得名。明人王嘉谟有诗:“登高远眺自堪悲,日暮持竿对曲池。渔父何人徒仰止?几年憔悴苦相思。”
王郁字飞伯,在钓鱼台潜心写文章,不轻易给人看。他年少时作的乐府就有很多人传诵。一次,李钦叔从钓鱼台路过,偶然看到了王郁作的赋及碑,顿时大惊,大为称道,广泛推荐给周围的人。李钦叔写诗赞美,“诗句媲国风,下者犹楚辞”,给王郁以高度评价。当时甚至有人写出“忆昔颖亭见飞伯,恍若梦中逢李白”的诗句。于是王郁觉得非常贵重,做了布袋,收集当世名卿的诗放入袋中。自此,王郁便出游四方,后来死于战乱之中。
由于钓鱼台的优美,元代的丁氏在旁边修建了玉渊潭。潭旁建造了玉渊亭。之后,马文友又建造了饮山亭、婆娑亭等,使这里的景色更为迷人:“柳堤环抱,景气萧爽,沙禽水鸟,多翔集其间”,成为游览赏玩的最佳去处。元代的士大夫闲暇时,经常到此游玩宴请,作诗赓酬,极盛一时。明万历年间,此地成为明神宗朱翊钧的外祖父,武清侯李伟的别墅,那是后话。
乾隆皇帝也很喜欢这里。当时西山一带的泉水因无泄处,夏季大雨成灾。乾隆三十八年(1773)命疏浚成湖,以容纳香山新开引河之水。又在下口建造闸座,用来控制蓄泄湖水。汇集引导河水,由三里河流入阜成门的护城河,再向南折东,一经内城宣武、正阳、崇文三门的护城河至东便门,入通惠河;一经外城广安、永定、广渠三门的护城河也汇入通惠河。
乾隆三十九年(1774)始命修建钓鱼台座。台西面匾石恭悬御书“钓鱼台”三字,东面匾石恭勒御制诗:“钓鱼台水别一源,夥于台下涌冽泉。亦受西山夏秋潦,漫为沮洳行旅艰。迩来治水因治此,大加开拓成湖矣。置闸下口为节宣,汇以成河向东酾。分流内外护城池,金汤万载巩皇基。为乐康衢物滋阜,由来诸事在人为。”诗中记述了疏浚成湖的过程,说明了疏浚这项水系工程的重要性。
沾了几代皇帝的光,这里似乎也有灵气。经修建的钓鱼台,主体建筑为养源斋,现存清乾隆帝书“钓鱼台”“潇碧轩”“养源斋”等处匾额,园林布局基本上为乾隆时原貌。园内玲珑假山、曲折小径、潺潺流水,构成了一幅皇家园林的画卷。现为国宾馆。